湘江殇·祭南康
（一）是以南康视角，写下他在投江自尽时的心理。
（二）是我的视角，写给南康的，也算是悼文吧？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（一）为情而殇
湘江的水很冷。真的。
江水没过脚背，刺骨的凉意透过脚底，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，仿佛置身于冰窟，又似万蚁噬骨。
南方的三月，也不过是刚冬去春来，空气中的寒意尚未褪尽，脚冻得发麻。
万物开始苏醒，可我的心是枯死的，那是两年前便已经枯死的——为一个人的离去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强忍孤独熬过这两年，可能是心里仍有一丝期盼，期望他的回心转意；也可能是他的来信——他打了一封很长很长的邮件，只为了表述一句简单的话——“我喜欢你”。
可我自他离去后却再没见过他——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。
我是个很怕冷的人，虽然已经冷得发颤。可我却没有后退哪怕一丝一毫——因为那个可以让我后退的人，已经不在了啊。
哀大莫过于心死，身上的冷又怎抵得过内心的万千冰霜。
过往如同过电影一般，可叹我竟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，可笑我竟是一个如此恋旧之人。
于是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，某个午夜梦回拿来温习，还可以自欺欺人，想象他仍在身边，从未离去。
——可怜我竟是如此的容易满足!
若是早知今日，不知我会否选择来到这座城市。答案其实是肯定的，因为他在这里，我最美好的七年时光也在这里度过,即使最后我注定要尸骨无存。
想起我与他的相遇——
新生汇聚与一个城市，本就是一种缘分，更何况是考入了同一所院校，进入了同一个系，甚至搬进了同一个宿舍。
我腼腆，他热情，我内向，他开朗。也许是性格的互异而吸引，情愫在日积月累中产生，当我发觉时，首先想到的是——逃避。
于是，我搬出了宿舍。
我从未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对，我的前十九岁在忙碌的学习中度过，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无非就是考入大学，毕业后参加工作，娶妻生子。可对一个和我同样是男性的人产生爱慕——害怕与恐惧，是正常的。我以为距离可以隔断一切，所以选择逃避。
可很快又搬了回去，因为体弱多病，搬出去后总是大病小病不断，独居没有办法好好照顾自己，只得又搬回去——而我的内心，竟是窃喜的。
在宿舍，他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，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我对他的感情，不知是谁先开的口，一切仿佛自然而然，水到渠成。在大二，我们确定了关系。
这样的爱情注定痛苦又甜蜜。我们小心翼翼地瞒着所有人，一起出去玩，也不敢像别的恋人一样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手牵着手，我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，偷偷品尝自己的甜蜜。
大学毕业后，我们租了一套房子同居。他参加了工作，我当了一名网络作家，白天码字做饭等他回来，晚上便躺进他的怀里，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天的大事小事，真的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。
思及此，我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。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，他在听，也不知道他听烦没有。我甚至想过我们一起变老，一起躺在安乐椅上晒着太阳，一起手牵着手躺在床上安静地死去……
江水已没及大腿，冻至麻木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冷意。当时的我真的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，却忽略了来自外界的压力，直到听说他要结婚的消息。
而直到前一周他才搬出我们的“家”。
我该闹的……可我却静静地看着他将自己的东西一一带走。自始至终，我们没说上一句话。
心痛到极致，便失去了言语，无法呼吸。
一哭二闹三上吊?我是男儿郎，又非女娇娥。我静静地给他准备新婚礼物，“岁月静好，现世安稳”——我最喜欢的一句话，现在送给他。
只要他幸福，我就很幸福。感情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掉的?可我能怎么办？我只能自欺欺人。
他结婚一个星期后，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信，文笔幼稚。我知道，这是他这辈子写得最好的东西了，内容无非是说喜欢我，一直很想我，结婚他一点儿也不快乐等等。
不快乐为什么要结婚啊？!混蛋!我没放弃你为什么要放弃?我的压力……难道比你小吗？
不自觉地苦笑。你看看这个人，嘴里说着喜欢我，却又让我……如此难过……
按捺不住的入骨相思……我在我们共同的“家”中辗转难眠，终于还是给他发了一条短信，即使这样很卑微——
“我等你到三十五岁，如果那时你还不来，我就去找别人了”。
可他没回，不知道是不是反悔了。
江水没及了腰部，真想大哭一场，宣泄一下压抑许久的愤懑与委屈，“男儿有泪不轻弹，只是未到伤心处”。我并非“未到伤心处”，只是心死泪尽——我的泪，早就流干了。
最近总有声音在耳边回响——
“同性怎么可以在一起?!”
“变态哦，好恶心!”
“怪不得他不要你”
“这是违背人伦的!”
没有……不……我没有——我拼命地奔跑，试图摆脱这些声音；我痛苦地蜷曲在角落，拼命地堵住耳朵，可……
时至今日，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诉说一切的朋友——我们瞒着所有的人，我太以他为中心了，乃至于失去他，如同失去了整个世界!
翻看着曾经写下的《浮生六记》，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是捅在心上的一把刀。有读者在书评区留言“南康，南康，快快长大”。
怎么是没长大?怎么会……再长大?
“去死吧，你的存在就是在污染世界”!
“不要再祸害这个世界了！”
“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”!
我不无辜，可我也没有罪，我不过是……喜欢上一个人。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……
思绪翻腾着，脚下一个踉跄……不觉又往深处走了几步。江水压迫着胸口，我突然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一点儿——
我想到了自己的故乡，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，我也曾自由自在地奔跑，潇洒恣意；我想到了年迈的母亲，想到了疼我爱我的姐姐们……培养一个大学生该有多么不容易，更何况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，我所肩负的，是一个家庭的希冀!
我可能病了，病得还不轻。走在大街上仿佛感觉到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，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，评头论足，就像是……我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；就像是……我是一个异类!
大脑中开始轰鸣，我能感觉到有一股黑暗正在将我完全笼罩，可我逃不出。挣扎了两年，我疲了倦了。以前总是不理解那些自杀的人，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家人呢？现在想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——我们这些人的存在，本就是在让家人蒙羞啊！家人为我付出了那么多，我却变成了这样，我真的是死有余辜!
江水已经没及了我的鼻腔，我能感觉到我正在慢慢往深处沉去。
死亡有时，也是一种解脱啊。
2008年的3月，湘江水依然冰冷刺骨，可我却仿佛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正渐渐包裹着我，一点一点洗刷着我的灵魂。意识消散之际，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他的模样:他微笑着，向我伸出了手，我亦轻轻微笑着，将手伸向他——我唯一的救赎……
——我等你到三十五岁，可我永远也到不了三十五岁，所以，我会永远等你……
（二）南国安康
南康南康，是南国安康吗？
湘江之畔，踽踽前行，触碰你曾走过的每一寸土地。
我一直在想，一个人究竟要绝望到什么程度，才会舍得放下世间的所有，留下那决绝的一跃？一个人究竟是要经历了怎样的苦痛，才会尸身顺江漂流，连鱼虾都不忍心伤害他？
我不知道答案，而知道答案的人已经去往了彼岸。从2008年到2018年，10年间不曾中断的祝福与祈求，每年清明节，关于你的悼亡歌下总会疯狂地刷着评论，仿佛是清明冷雨中的一丝暖流。就如你还在，《三人行》依旧连载，天涯博客仍发着动态，《浮生六记》不再仅仅只有“六记”，就连《我等你到三十五岁》也会有一个美好的番外。于是双眼蓄满的泪水可以尽数收回，伸出的双手可以揽住你的后背，满腔的话语不用只在舌尖徘徊——
南康白起，湘江水太冷，回来吧。
“又一次醒来睁眼直到凌晨，确认只剩自己一个人；浮生六记还说着现世安稳，如今已天地之分。”
在认识你之前，一直以为“殉情”只是古老的传说。直到那年暑假，百无聊赖时不经意地一点，于是便深陷你的世界。我真的不敢相信，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深情之人？我认识你太晚了啊，南康！你生命定格的那一年，我不过是一个刚入学的幼童；而直到2015年你所许诺的三十五岁，我对你的事迹依旧毫不知情。我对你的全部认识，只能通过你的文字、百度百科上冰冷的语言及各种道听途说。若说是“文如其人”，那么文字如此干净透彻的你，该是一个很温润的人吧。可为什么？“温柔的最决绝，坠落的曾摇曳”，为什么那么美好的你一定要这么决然呢？天地之分啊！
“一路走来还笑得自欺欺人，别问那祝福是假是真；七年的存在割舍掉有多疼，谁比谁陷得更深。”
这首与你绝笔小说同名的悼亡歌《我等你到三十五岁》，是我单曲循环最久的。作为原唱，晃儿真的没有继承到他师父老妖的功力，平淡到只若清水。而我更喜欢的西瓜Jun版的，却也只是悲伤有余，缅怀不足——说到底我们不过你短暂生命的旁观者，谁能切肤感受到你的幸福喜悦与悲伤绝望？我们只能小心而又冒犯地揣测你的感情。演绎别人的悲欢离合未曾感同身受尚觉痛苦不堪，更何况深陷其中的你呢？
“别那么坦诚，分开又何必多问，真相比谎话残忍；别那么认真，时间会淡漠伤痕，也许放手是新生。”
放手吧，南康！即使相隔多年，我依然很想吼出这句压抑许久的话，回溯时光去追问一句：值得吗？若你回答，肯定不过两字“值得”。不知是谁说过，爱情中谁先付出真情，谁就输了。这句话说得功利好笑，放在你身上却再合适不过——自交付真心那一刻你就输了，输得体无完肤。你说过你并不喜欢琼瑶的书，却喜欢她的一句话：“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，你的未来我不会错过。”你还毫不留情地评价：“琼瑶将这句话写得矫情了，可直到我遇到老公之后，才发现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——相见恨晚。”是啊，相见恨晚！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，你的未来我已经错过。
“禁区里的路要走得多坚忍，渐渐变得厌倦的眼神；那个说等到三十五岁的人，已跨过生死的门。”
在认识你之前，我对这一群体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，不支持不反对，只是始终坚持一个底线：别人的事终究是别人的，可以看不惯，可以不祝福，但不能去诋毁攻击。在认识你之后，我才开始真正直面这一群体。这条路太难走，所以那些敢于出柜的，像白先勇、张国荣这样敢于直面全世界的眼光，和爱人牵手在阳光下的人，应该得到最衷心的祝福。柴静在《看见》中写道：“我们的社会为什么不接受同性恋者？因为我们的性文化里，把生育当作性的目的，把无知当纯洁，把愚昧当德行，把偏见当原则。爱情应该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,而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。”其实，是我们太过狭隘愚昧了，同性恋不是病，只不过他们喜欢的人刚好和自己一个性别——在遇到真正对的人之前，谁知道自己是同性恋？如果不是爱的太深，又有谁愿意“冒天下之大不韪”走上这样一条路？
“别那么残忍，有人正燕尔新婚，有人江水中冰冷；别那么虔诚，江面上谁的灵魂，漂浮着不肯下沉。”
记得Priest在《镇魂》里借赵云澜之口说过这么一句话：“世界上有一种人，不是那种你怎么看怎么好，怎么闭月羞花，怎么非卿不可、就想从此君王不早朝了，而是你觉得，要是你对不起他，你自己简直就不是东西。”我想，这才是真正的感情，不带一丝一毫的功利，我们社会需要呼唤这样的真情。即使过去这么久，在听到“别那么残忍，有人正燕尔新婚，有人江水中冰冷”时，眼中总会在不经意间蓄满泪水，一瞬间不知去哀叹谁，痛恨谁。我相信的，南康，你深深爱着的人应该也是优秀的人；你们应该也畅想过未来幸福的生活，可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？我想去找到这个原因，可却又不敢触碰事情的真相——是偏见，是人心，是功利，是……社会？南康，原谅我力量的渺小，不管腐女们在二次元闹得多么欢腾，却始终与三次元隔着一条鸿沟，我们只能在自己的圈子里圈地自萌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心中所爱，给予你冰冷的灵魂一丝微弱的暖流。
“太害怕离分，呼吸都如此熟稔，爱你和生命对等；熟悉像掌纹，却只是今世今生，不能开口的身份。”
南康，听说你是因抑郁症才自杀的，这种疾病已经带走了我最喜欢的演员张国荣。抑郁症究竟有多可怕？当抑郁症患者在与病魔顽强斗争时，我们是不是充当了“帮凶”？当你在黑暗中挣扎时，是不是被当成异类孤立，被当做无病呻吟而受到嘲笑？你也有想过自己的家人的吧，却是迈不过那道坎儿，以为自己让家人蒙羞？南康，你怎么这么傻？怎么这么……让人心疼？若是你身边有人能觉察到你的不对，给予你足够的关心，你是不是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？是不是到了三十五岁，你就能放下一切了？
“桥下的波纹，浮在江面的黄昏，多么像现世安稳。”
“愿使岁月静好，现世安稳。”多么美好的一句话，就像你啊，南康。你知道吗？2015已过，你所许诺的三十五岁我们替你等到了，放下执念吧。湘江水太冷，请一路走好。
惟愿独乘小舟，于江心撒一捧白玫瑰，将最真诚的祝福寄于彼岸——
愿你来生能够与爱人牵手在阳光下；
愿所有有情人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；
愿岁月静好，来世安稳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真的是很心疼他啊，那么美好的人。
当我最初知道他的时候，是因为听了西瓜Jun的《我等你到三十五岁》时看评论知道的。后来去百度上查关于他的事情，说真的，当时并没有特别大的触动。
后来看了他的自传体小说《我等你到三十五岁》，我真的是……然后，我又去看了《浮生六记》。说真的，我看的顺序搞错了，导致看后者的时候，明明很甜，却总是想哭。
我一个星期都沉浸在悲痛之中，听着歌也会不经意间就流泪。我疯了一样，把关于他的悼亡歌全部下载下来；疯了一样，把这两本书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字字诛心啊！
那一星期，我的眼睛真的是快哭瞎。
我是学校广播站的，在他逝去的日子里，为了纪念他，私心放了一天关于他的专场。
我恨过张先生，恨过张先生的妻子，甚至恨过南康他那么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！
但现在，当冷静下来，想清一些事情之后，却是不知道去恨谁。
这真的是我的意难平。
保存过他的《惘然劫》。网上对这部书的评价其实很高，我却始终不敢点开看。因为有书粉说过这么一句话：这是个悲剧。但是南康宠粉，在粉丝在评论区寄刀片的时候，一边哼哼着“你们居然威胁我”，一边又写了一个美好的番外。但是南康，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美好的番外呢？
我真的怕，在这部书里，看见他的影子。
几天前，应朋友之邀，写了一个比较冷的文梗：飞鸟症。这个梗并不好写，因为它的限制一是有心上人，二是自杀。并且很容易写成悲剧。
我想到了南康白起。
我接下了邀请，以南康的故事为原型，写了飞鸟症。
我想，虽然我无法扭转他的结局，但是，在平行世界里，用我自己的笔，给他一个美好的结局吧。
飞鸟症已经完结，想看的朋友可以去我的合集里看。
南康，愿岁月静好，来世安稳。
评论(3)